智断文字案（小小说）

一大早，河湾法庭的门口就喧嚣起来。一高一矮两位中年汉子推推搡搡着进了法庭，后面跟着一群前来看热闹的相干和不相干的庄稼汉。

“安静！安静！”包法官抬高了嗓门才算将吵闹的场面平息下来，他叫来书记员小秦，开始当庭调查。原来，瘦高个叫张华，矮个子叫王大虎，两人都是河湾村村民，前年冬天，王大虎家要盖新房，从张华处借了八千元钱，说好第二年还。后来在张华催促下王大虎还了一部分钱，但是关于还款的数额，两人发生了严重分歧，张华说王大虎还了三千元，尚欠五千元，王大虎说还了五千元，只欠三千元。两人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根据我国民事诉讼法的规定，谁主张，谁举证。你俩分别将支持自己主张的证据向法庭提交。”包法官扫视了一圈法庭说道。

张华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张折了几层的纸片向审判席上递了过去。王大虎并无可提交的证据，他嗫嚅着说，我的证据也在那张纸上写着哩。

包法官摊开纸条,只见上面写道：“2001年11月1日从张华处借款8千元整，借款人：王大虎”，在纸条的下方有新的字迹：“还欠款3千元，王大虎2002年6月28日。”显然，张华认为这里的“还欠款”的意思是归还欠款，而王大虎认为“还欠款”的意思是还有欠款。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个农民兄弟在法庭上竟然玩起了文字游戏。

包法官左看看，右望望，只见张华和王大虎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委屈，一个比一个冤枉，仿佛都是窦娥转世，有几辈子的冤情。然而，事情的真相注定只有一种。他又将目光转向法庭的门口，矮矮的法庭门口里里外外挤满了男女老少，他们时而悄声议论几句，时而又将目光聚集向审判席，目光中同样包含着迷茫和不解。看来所有还原事实真相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包法官的身上，包法官的内心顿时升腾起一股要作当代包青天的豪情，一个主意迅速在他脑海里形成，他大声宣布：

“鉴于本案曲折复杂，需要补充其他相关证据，本院决定对本案中止审理，下次开庭时间另行通知。现在休庭！”

第二次开庭是在一周以后，前来旁听的群众更多了，旁听席上黑压压的，大家都来观看大法官如何处理这件棘手的小案子。法庭重新进入调查阶段，包法官精神抖擞地坐在审判席上。

“请问原告王大虎，根据你的陈述，你于2002年6月28日向被告还借款五千元，你所还之钱从何而来？”

“是我向堂兄王栓虎借的。我与张华约定第二年还钱，去年夏天张华向我催还欠款，因为我当年粮食还没卖出，手头无现金，只好向堂兄借了五千元。”

“传证人王栓虎！”

王栓虎正在地里干农活，被传到法庭来作证。他说确有此事，去年夏天堂弟王大虎向他借钱，说是给张华还，因为当时他只有五千元，就全借给了王大虎。

“伪证！”旁听席上冷不丁地有人喊道。

“请问被告张华，根据你的陈述，你于2002年6月28日收到原告所还借款三千元后，你将这笔钱作了何用？”

“回法官，当天我就将钱存到信用社了！”

“请将你的存折递交法庭。”

张华说存折由他老婆保管，而老婆回几百公里外的娘家去了。

“传信用社主任胡光汉。”

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小老头走进法庭，他手里拿着一张纸单。胡光汉朗声宣布：“根据对张华在信用社账号的调取，2002年6月28日张华的户头上有存进五千元人民币的记录。”

“请问被告，那天王大虎还给你三千元，为何你当天存了五千元？你的其他两千元又是从何而来？”

“是我四月份卖小猪得来的。这件事街坊邻居们都知道！”

“你家老母猪共生了几只小猪呢？”

“十二只。”

“一只卖了多少钱呢？”

“180元一只。”

“一共卖得多少钱呢？”

“2160元。”

“你是不是说你将这一部分钱中的两千元与王大虎还来的三千元一起存入银行呢？”

“是。”

“根据法庭前期调查，你父亲2002年4月份因胆囊炎在县医院住院治疗，共花费2150元，而你的存折在这一时期并没有曾经取过这笔医疗费的记载，那么你这一开支又是从何而来？还有，你父亲在痊愈出院以后对邻居们说白白养了一窝猪崽，刚够治个胆囊炎，这话又从何说起？”

面对乡里乡亲的指指点点，张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顿时精气全无地瘫倒在被告席上。